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辘轳井
2019-09-25 16:10:16 来源:三晋传媒网
 
      本网讯(田承顺)人们也许得,1983年高考作文题,是要求考生根据漫画《这下面没有水,再换个地方挖》,自拟题目写议论文。这个带有掘井意蕴的作文题,让我印象深刻,想起来的时候,总是对人工掘井充满了某种有趣的想像。
      我想,村子里的祖先们一定是先天智慧充盈,他们对地下的水源了如指掌,能预选水井位置,然后组织村人展开掘井工程,许许多多的村人团结一心,有钱的出钱,有力的出力,积时日而竣工,一眼水井就挖掘而成了。掘成之后,人们架设辘轳,拴好长绳,系上木桶,忽辘辘地将木桶放入井中,当看见软软的长绳忽然拉紧拉直,这便是木桶吃满了井水。然后,铁臂如猿的年轻后生三下五除二地绞上来一桶清澈甘甜的泉水。这时,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啸叫,大家用粗磁碗各舀半碗清水,齐齐向井而跪,将水碗举过头顶,然后将清水祭奠于面前的土地......
      这个想法,也许是有点夸张和戏剧性,但是家乡的辘轳井起于何时?人们现在是无从考证了,处于生产力水平较低状态下的年代,那时家乡汾阳南北洪积倾斜平原富水区地带,每个村子都有辘轳井,除了村子里人畜吃水的辘轳井之外,村外灌溉菜园的普井也不止一眼两眼,有井就有关于井的故事,关于井的记忆。
      朦胧中,我记得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,村里有过一次淘井的过程。那时我可能只有五六岁,淘井位置是在村东店场的辘轳井上。在淘井工地的远处,有一群看热闹的玩童,我就是那群玩童中的一个。人们在井台上支起来三角木架,木架上吊一只滑轮,通过滑轮的长绳一头拴着木圪栳,另一头大约有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拉纤似的拉着长绳走步,纤绳上绑有粗棍,他们的肩膀上勒着纤绳,双手持棍以便于使力,就像印度电影《巴霍巴利王》开端人们用拉纤的办法来起重,竖起沉重佛像的那场图景似的。当听见井口的指挥人一声令下“放——”,那位穿着厚厚的棉衣、外罩雨衣雨裤,头戴矿灯的淘井人,便坐在木圪栳中,被放进井下。过了好长时间,指挥喊“拉——”,拉纤的人们便朝南方的方向拉纤绳,不一会儿,一木圪栳沉重的淤泥被提出井口,倾倒在朝北的淤泥池中。拉纤的过程中,人们一起喊着一种用来统一步伐的号子。
      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,村里有辘轳井五眼。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,分布在村子周围有四眼。北巷深处陈家院里的那眼辘轳井,我从来没有在那里担过水,因为我家离北巷较远,而且北巷也很深。
      按照东南西北顺序依次说来,村东的水井在店场东侧,就是我看见过的淘过的这眼井,是一眼甜水井,我们家在此处挑水最多,距离也较为近。
      村南的辘轳井在马王庙内,马王庙是大队的饲养院,院里饲养着上百头马、骡、驴、牛,这些牲畜是用来拉车、耕田的,饲养牲畜离不开水,所以饲养院当然得有一眼水井。饲养员田忠汉是专职在辘轳井上绞水的把式,他每天的劳动任务,就是不断地用辘轳从水井里绞水上来,然后倒在井台旁边的巨型水槽中,以供牲畜饮用,他用的那只水桶不用解开,一直用到底。但是这眼井里的水是咸的,就像东村小虢城一带的水似的,不太适宜人们使用,所以不是特殊情况,没有人家专门在此来挑这种水。倒是因为饲养院就在我家大门的斜对过儿,有时家里为了方便一些,也挑这里的水,挑回来专门贮存在另外的水缸里,用来做洗锅、喂养猪羊使用。
      村西的辘轳井,在村子西门外,距离较远,在村西居住的人家多去这里挑水。这也是一眼甜水井。村东、村西的辘轳井是人们重点使用的水井,所以辘轳井上都修建有专门的窑洞,以保护辘轳井不要被风吹、日晒、雨淋,以确保井水干净卫生。不知道为什么,村北的辘轳井就没有修建专门的窑洞,但是村北的这眼辘轳井,也是一眼甜水井。我在东南西北的四个辘轳井上都挑过水,而且都有一些在辘轳井上挑水的故事。有人在辘轳井上绞水时,不小心就把水桶掉到井里了。如果有谁把水桶掉井里,他们就得捞桶。捞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,需要一种专用的工具叫锚。全村可能只有田承緖二哥家有一只锚,捞桶就得到他家专门去借。在我的记忆中,我可没有过捞桶的经历,所以也没有捞桶的体会。
      每天早晨起床后,家里的男人第一件事儿就是上辘轳井挑水。这是家家男儿的每日必修课。也有个别人家有女人挑水的,在村子里也就是数见的几家。谁去的早当然谁先绞水,事情总是有先来后到嘛。后面来的,自然就把各家的水桶排成一溜队伍,按序进行。当然也有有急事央求插队的,这时候有人就说了,你是知青吗,随便能插队。也有人等不及,挑上空桶离开的,结果到了另一眼井上,也是一样排队等候时,心里就后悔说,还不如就在原地不动等候也比乱跑强。
      村里还有一种机制,就是为军烈属家庭挑水。比如烈属张大娘,是一位慈祥瘦弱的老人,她的长子我的堂兄田承谦是八路军,1938年参军,在朔县虎北村对日作战时牺牲了。三哥到孝义水峪矿当煤矿工人,只有二哥在身边,二哥如果外出,大队就安排专人给张大娘家挑水去。
      后来我到聂生村九年制学校上农中时,学校的辘轳井就在我们教室旁边,轮流值日的时候,中午我们就需要给学校的办公室打水。我老是和朱述明一组,那时述明比我大,个头比我高,他用辘轳绞水的水平也比我高。但是,我也是不服输,他绞上一桶来,第二桶就是我来。两个人有说有笑,不一会就把学校办公室的水缸给挑满了,然后两个人相随跑校回家吃饭。
      我转学到阳城中学时,那时学校的水井不是辘轳井,而是人力水车,需要人就像是推磨似的推着水车转动,清水便在链条的带动下从提水筒中哗哗哗的流出来了。后来,当我读到诗人舒婷的著名诗歌作品《祖国啊,我亲爱的祖国》一开头,“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,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”时,我的脑海里总是出现的是在阳城中学——石方庙的山墙背后,在那座水车台上推水车的情景。但是这种水车在家乡当地并不多见,我有时候还想,诗人舒婷的家乡,可能水车比较普遍,她的那首诗,如果是北方诗人写,或许会写成“我是你黄土坡上吱扭扭的辘辘井,数千年来牢系着悠长的乡情”!
 

      据说作为一种古老的工具,辘轳在春秋战国时代已开始使用。南朝宋刘义庆的《世说新语》,就记述了三国时期在建筑凌霄观时,误将尚未题字的匾先钉在高处,“乃笼盛韦诞,辘轳长縆引上”,让一位年老的书法家登高,在离地25丈高的匾上写字,等韦诞写完字下来的时候,他的须发尽白。南唐李璟《应天长》词:“柳堤芳草径,梦断辘轳金井。”,皇帝都把辘辘井比作金井,可见人们对辘辘井的推重。元代王桢著《农书》,明代宋应星著《天工开物》中都有井辘轳图,也可见辘轳井伴随着中国悠久的历史,是人们生生不息的历史见证。
      1986年,故乡汾阳打井技术升级换代,打机电井253眼,村子里有了机电井,铺设自来水管道,水龙头进了每家每户的院子,用辘轳井绞水、挑水的悠久历史永远地结束了。到今天看,三十年多的发展变化,让现在的青年人,见过辘轳井的人越来越少,会使用扁担的人更是微乎其微。
      在故乡汾阳,辘轳井的历史,逐步结束于1986年代,作为他乡游子乡愁的一个历史象征,辘轳井渐渐地在人们的记忆中远去,渐渐地消失在历史的云烟里,偶尔才会有人提及。我们当下生活的便捷与现代化,距离辘轳井,也就是几十年的距离,然而却似乎已经渡过了一个遥远的世纪,当我们用当时的目光看2018年,我们会觉得有多少个想不到呢?而当我们用今天2018的目光展望未来的2035年,2050年,也许,我们今天的目光仅仅是当年辘轳井的目光也未可知。
(责任编辑:吕奋珍)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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