投稿热线:0351-3238289 邮箱:1450352871@qq.com
微信
微博
首页 > 好记者讲好故事 > 正文
生命,因随缘而美丽
2019-09-21 15:39:39 来源:三晋传媒网
      本网讯(梁瑜) 那时候,我还住在市区的老院子,这是二十年前城市里最常见的那种大杂院。我们这个大院,细算起来大约有百八十户人家,却有四个残疾人,两男两女。打我懂事的时候,他们就已经是夫妻,而在我,本来就以为他们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      其中有一对夫妻是哑巴。男的长得极白净,嘴唇是少见的那种鲜红色。那时,我常常很疑惑:这样的嘴唇,为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呢?
      女的长得极美,并不像普通的哑巴,因竭力发出一种老嘟吨的声音而使脸部肌肉很紧张。小小的我常想:上帝真是太残酷了,赋予她美丽的面容,却不再赋予她美丽的声音。极美的女人是不是都不会说话呢?我想起了安徒生老人笔下的“美人鱼”。
      那时文革刚刚结束,全国兴起了高考风,哑巴夫妻很年轻,也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,他们生理上与别人有异,行为上就有一种求同意识。苦于不能像常人一样备考复习,每天回家后必定工工整整地抄写十页课本。抄得手臂酸疼,丈夫便为妻子揉了又揉,再把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腹部,那时哑妻已经怀孕了。丈夫用哑语说:“孩子动得不厉害。”要动得厉害了,也许就不会说话,需要借助身体的语言来表达吧。我们都这样想。
      哑巴夫妻接连生了两个女孩,如花似玉,而且早早便会说话。那时奶奶常常说,谁将来娶了哑巴的女儿,谁一定会好福气的。她们的父母前世里已经替她们受过罪了,她们会好命的。
      为养活这一双女儿,哑巴夫妻非常不易,但人们却从未看到过他们翻脸吵架,而总是恩恩爱爱。冬天,门外雪花飘飘,滴水成冰;屋里夫妇俩一起洗床单衣服,一人拧被单的一头,嘴角上始终挂着微笑、艰难、寂寞、无法与人沟通的生活,在他们似乎是本应如此的事。外界象一堵厚墙将他们隔开,墙内仅有的两个人反而靠得更近了。他们用一种旁人永远无法知晓的心的语言来触摸对方。
      稍大一点,我真有点羡慕这对哑巴夫妻。后来。读了点语义学的皮毛,便想,比之哑巴夫妻的心照不宣,生活中充斥的永远是辞不达意,被传播被曲解的语言,其实又有多少意义呢?由此生出许多怪诞的念头——比如,外星人一定是不会说话的。再比如,某一天人类吃了一种食物,顷刻间全部失声,从此,地球上就少了许许多多漫无边际的闲聊,少了许许多多因闲聊而生的琐碎与损耗。节省下的时间用于创造。这无疑等于延长了生命。    
      另外一对年轻的夫妻,都是盲人。男的长得很高大,眼睛完全看不见,却总喜欢睁得很大,便显出一种熟视无睹的凛然之气。女的与他极不般配,细小得像个脆弱的孩子。也许正因如此,两人从不并肩而行,避免呈现出那种不协调的感觉。他们总是一前一后地走着,男的用拐杖在前面开道,女的在后面跟着,中间是另一根拐杖的连接。出门上班,走在前面睁大眼睛的男人像个伟丈夫;身后的女人则总是微闭双目,现出一丝娇羞之态。
      每一天的清晨和黄昏,几乎固定的时刻,他们从我们大院里穿行而过,形成一种不变的风景,如同一条温暖的河流在每个人心中缓缓渡过。以至于如果节假日没有见到这对盲人夫妻走过,邻居们就都会觉着少了点什么。
      盲人夫妻每天都穿戴得很齐整,两个人的皮鞋总是擦得锃亮锃亮的。小孩的我坐在小凳子上,看着眼前四只永远簇新的皮鞋,心里泛起莫名的怅惘:他们虽然欣赏不到美好的世界,却还把这一份美带给这个世上。
      这是我见过的两对非常相爱的残疾夫妻,我常常为他们那一种适命且随缘的散淡而感动。     
     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反抗命运的能力的。如果无力反抗,那么,安然坦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,自在自得地度过每一天,不也是一种力量的体现吗?残疾人尚且如此,何况我们健全的人呢。
      当然,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,我已是人过中年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 (责任编辑:吕奋珍)
合作单位